李增刚：优化营商环境，为何要“软硬兼施”？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优化民营企业发展环境，依法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近日，《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发布，提出要坚持“两个毫不动摇”，建立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优化民营经济发展环境。营商环境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因素，不断优化营商环境，提高营商环境水平，应懂得“软硬兼施”。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投资是以能够赚取净利润并实现利润最大化为目标的。企业投资能否赚取利润、赚取多少利润，既取决于企业所提供产品或服务的价格和数量（收益），也取决于企业为生产并销售产品所需要支付的成本，而这种成本既包括直接的生产成本，也包括间接成本，如在购买原材料环节、生产环节和产品销售环节中发生的各种交易费用。企业在生产中的投入和产出主要是由技术条件所决定的，对于一个国家或地区来说，这种技术条件可以假定为外生的，即所有的投资者在所有的地方进行投资生产时都是相同的。但是，投资者在不同国家或地区投资时的难易程度（或方便程度）、在购买原材料和各种投入品时的难易程度、在产品销售时的难易程度以及生产过程的难易程度，都意味着投资者在投资或生产经营过程中的成本，虽然不构成直接投入要素的成本，但是会直接决定或影响投资者能否获得利润、获得多高的利润等。投资者在资金有限的条件下，在不同的地方配置资金也就表现为对投资地点的选择。一个国家或地区能够为投资者带来的利润越高，就会有越多的投资者、越多的投资，从而该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就增长越快、发展越快。

　　营商环境是一个综合的概念，可以从多维、多层次进行考察。营商环境既包括硬环境，也包括软环境。

　　所谓硬环境，就是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外部环境，比如像道路、水、电、网络等各种各样的基础设施；所谓软环境，主要是包括法律、文化、政策、习俗等各种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又直接影响投资者成本或者影响投资者对未来不确定预期的因素。硬环境非常重要，比如稳定的电力供应基本上是所有现代化工厂的基本条件，所以世界银行在营商环境的十大一级指标中有一个就是“获得电力”，而在修改之后的宜商环境一级指标中采用的是“公共服务连接”，包括水、电、互联网等基础设施。硬环境由于能够看得见、摸得着，所以其完善相对比较容易，比如在道路不通达的地方修建道路，在电力供应不稳定的地方通过架设电网等得以解决。在很多情况下，硬环境主要还是技术和资金的问题。通常情况下，只要资金到位，基础设施的问题基本上都能够得以有效解决。

　　软环境更加重要。无论是世界银行原来的营商环境指标还是后来的宜商环境指标体系，基本上都是软环境方面的，甚至是可以被视为硬环境的“获得电力”或者“公共服务连接”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软环境的内容。所有这些方面都可以概括为“制度”因素，包括政策、法律等方面。一是是否存在相应的制度，二是制度是如何规定的，三是制度能否有利于投资或者经商，四是有利于投资或经商的制度能否得到有效实施。以上这些方面都是与“人”相关，与所有这些方面相关的成本也都可以归结为交易费用。

　　企业能否开办、开办需要哪些环节、在各环节办理中是否存在障碍、各环节办理完成需要提交哪些材料、需要多长时间，这是营商环境中最基本的方面。有许多研究表明，很多发展中国家企业开办所需要的时间很长，甚至长达数年、数月之久。投资者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可能会在这样的国家或地区投资。但是，如果存在一个相对容易开办企业的国家或地区，那么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投资者当然会选择开办企业手续简便、耗费时间少的国家或地区。中国无论是从全国总体上还是各地来看，企业开办的手续大幅度缩减、手续提交越来越方便，手续处理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为此所耗费的时间已大幅度下降。

　　在企业开办的过程中，经营场所、各种生产要素、服务或条件能否顺利获得、以什么成本获得，显然会直接影响到投资者的成本。比如，像水、电、互联网等公共服务虽然主要是资金投入的问题，但是在一个国家或地区建立起这些公共服务条件之后，能否顺利接入到企业、以什么价格提供、能否稳定提供就不仅仅是技术或资金的问题，其很大程度上是政策或制度的问题，因为很多国家或地区通常会以自然垄断的形式提供这些公共服务。政府对提供方服务质量、价格等的监管水平将直接决定其提供服务的质量和价格。再比如，企业在开办过程中能够获得及时、有效、低成本的金融服务至关重要，既包括存贷款等资产负债业务，也包括资金结算等中介业务。良好的金融服务既是金融部门自身发展的内在要求，也与政府对金融部门的监管政策等密切相关。

　　在企业经营的过程中，劳动力是最基本的生产要素。企业能够及时获得符合自身需求的劳动力不仅取决于劳动力的供给，也取决于是否存在高效的劳动力市场。高效的劳动力市场不仅能够降低供求双方之间的信息不对称，而且对供求双方进行监管，既有效保护劳动者的权益，又能够保证企业不会因为过分保护劳动者权益而遭受损失。高效运行的劳动力市场也是一种公共产品，不仅需要政府提供，而且需要政府对其运作进行有效监管。

　　企业产品或服务能否销售出去、以什么样的价格销售出去、能否以相对稳定的价格销售出去与市场的竞争程度密切相关。对于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绝大多数经营主体而言，它们需要的是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也只有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才能够保证正常条件下的投资获取利润。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既需要法律制度作为保障，也需要良好的法治精神以及执法部门的有效执法。

　　优化营商环境不仅仅体现在法律、政策的建立和完善，更重要的还在于执行和实施。无论什么样的法律、政策都不是“尽善尽美”的。这至少包括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科学技术在飞速发展、不断变化，各种各样的新问题层出不穷，有很多是法律或政策的制定者没有想到的；二是法律和政策的制定也都是有成本的，无法事无巨细地把所有问题和情况都考虑在内。另外，人们的认知是有限的，并且存在差异。对于同样的法律、政策，不同认知水平的人对其含义的理解是存在差别的。这就使得各种法律和政策的实施并非完全都是一致的，就像全国性的法律和政策虽然相同，但是各地实施并不完全相同一样。另外，各地方的政治生态、文化、习俗或惯例等非正式的、不成文的制度，也可能会影响到法律、政策的实施和执行，降低其效率，使得本来高效的法律、政策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因此，各地营商环境的提高和完善，不仅要加强法律法规政策等有形制度的建立和完善，还要通过教育、学习等各种方式推动非正式制度的变化，特别是人们观念的变化。（作者：李增刚；系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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